今天的天氣很好,你在做什麼呢?

  冬天的陽光明亮燦爛地令人忍不住想微笑,我還等著與你相遇,一點都不想放棄喔!


  中午結束了「人格心理學」的課程,我騎著腳踏車穿過校園,冷
冷的空氣變成一道道細小刺人的風,撩過額前的瀏海,滲入白色的圍
巾裡,轉過街角,就是我的小城堡──「幸福花店」。

  我迫不及待跳下腳踏車,店裡兩個女生站在鬱金香前說笑。

  「嗨!歡迎光臨。」微笑著和她們打招呼,我一面取下圍巾,走
到櫃檯。

  「文孝,你去陪小語吃午飯吧!她說要在餐廳等你。」我跟工讀
的男生交代他小女朋友的留話。

  「OK!」文孝慢吞吞的從椅子上站起來,把看了一半的「世界
末日與冷酷異境」收進背包,「要不要我順便幫妳買午餐?」


  「不用了,我剛買了御飯團。」


  兩個女生決定不買花,對我笑笑,不好意思的離開了,文孝跟著
後面騎著新買的機車也走人了。


  這是一年特別冷的冬天,每個人都期待著下雪的可能性,可是雪意卻遲遲未來,距離I的結婚大事,已經又過了一年。


   時間好匆促的過去,我並沒有忘記他,想起來心口還是會隱隱作痛。


  我想用春天的新芽、夏天的冰淇淋和秋天的落葉把傷口埋起來,因為它好深好深,所以如果能夠遇上一場冬天的雪,或許就可以變成
一個完美的輪迴,把疼痛的記憶偷偷的封印,於是我才可以把初戀的心意置放在冷凍了時間的標本盒裡,等待年老的時候,終於能夠透過
潔淨的玻璃,探望一段不再痛楚而帶著青春華年的美麗過去。


  站在店口,我抬頭仰望一片蔚藍的天空,城市裡覆蓋著冷冷的空氣,街角的風,微溫的陽光,我想,世界這麼大,一定有一個人正等待著與我相遇,在那之前,我只想等待一場奇蹟的雪。


  今年的冬天好冷,比去年更冷,然而,會不會下雪呢? 

※ 聖誕快樂喔!陌生的、熟悉的和親愛的人們…… ※
  就在平安夜那天我遇到了阿胤。
  不在乎誕生的究竟是耶穌或是撒旦,就像我們的國家總是喜歡不在乎的展開慶典,過一個歡快的異國節日。
  連教授也說聖誕快樂,畢竟全世界不會有人民這麼慶祝他們的「行憲紀念日」,所以快樂的是華麗的聖誕節。

  一年之中,我最偏愛這個節日,不像情人節那樣私秘,有愛與不愛的問題,或有沒有情人的對比,存在的只有愉快和溫暖,遠方朋友的卡片、青春洋溢的舞會、美麗的裝飾,可以跟喜歡的人們說聖誕快樂的祝福而不饒口,不害羞。

   聖誕的七彩街景,聖誕的卡片祝福,聖誕的情人蜜意,聖誕的街燈路樹,還有因為聖誕節而忙碌不停的幸福花店。

  打從平安夜的早上,買花的學生就接連不斷的湧來,文孝帶著小語來幫忙,幾個沒有情人的好朋友也陪我在花店裡忙進忙出,店裡撥著浪漫的聖誕歌曲,Charlie Rich抒情的歌聲輕揚著。

     Im dreaming of a white Christmas………….
     Just like the ones I used to know
    Where the treetops glisten, and children listen
    To hear sleigh bells in the snow

  「嗨!歡迎光臨。」
  「你想要什麼顏色的包裝紙呢?」
  「聖誕快樂。」
  「粉紅色的鬱金香很適合兩個人的聖誕夜喔!」
  「嗨!歡迎光臨。」
  「謝謝。」
  「一共是兩百元,謝謝。」
  「Merry Christmas。」
  「紅玫瑰已經賣完了,海芋也不錯喔。」
  「嗨!歡迎光臨。」

  儘管臉頰的笑容已經有些酸澀,包裝花束的手也因為天冷的關係漸漸遲緩,但是心情卻持續美好。
  忙到下午五點多,天色微暗,特別進貨的花材也全部賣完,文孝和小語中午就離開,準備盛裝度過他們第一年的聖誕節,其他朋友們
也在我的催促下,各自回家梳妝打扮,準備參加晚上的大學舞會。

  今年我並不想如同往年一樣參加舞會,早在昨晚就買了火鍋料和聖納多堡的小蛋糕,想一個人矇在被窩下,一面看日劇一面吃火鍋,
未來的許多個聖誕節,卻不一定有機會一個人過,所以特別想趁剛好寂寞的時候,度過一次一個人的聖誕節。
 我習慣性地站在店口仰頭看著漸漸入夜的天空,一面準備拉下鐵門。

   而一個聲音卻喊住了我。

  「小姐,我變魔術給妳看好不好?」

  我回頭,一個閃著溫柔藍色眼睛的外國男孩,正微笑地看著我。

   而從他口中說出的,卻是一口標準的台灣式國語,我楞楞地看著他。
   他微笑著。
  一直到後來我才發現,這個晚上,我與聖誕夜的奇蹟相遇。


    ※ 以為仰望天空就能夠飛翔,把寂寞的表情遺留在地球上 ※

  「?」

  「我變魔術給妳看好不好?」他穿著一身黑,黑色毛衣、黑色牛仔褲和黑色的大衣,像古堡來的吸血鬼,可是笑容沒有尖尖的牙齒。

  「我不喜歡魔術。」我皺起眉頭說著,尤其是來自陌生人的魔術。
  「妳會喜歡的,這不是黑魔術,純粹娛樂的。」他契而不捨的說。

  「我不需要娛樂。」我想要回屋裡吃火鍋。
  「妳需要一點魔術。」他跟在我身後遊說。「妳需要一點笑容。」
  「我笑了一整天。」而且嘴巴都酸了。
  「讓我送妳一個魔術,我就離開好不好?」他幾乎懇求了。


  小心翼翼看著他那雙藍色的溫柔眼睛,信念有些動搖。

  「好吧!」我僵硬地從他的眼睛逃開,點點頭。「一個魔術就走。」
  「好。」他笑了,嘴角笑紋帶著點滄桑,眼神卻溫和的像小狗。

  「開始吧。」
  「為了取得妳的信任,讓我先給妳一個簡單的魔術吧!」於是他向我要了一些掉落的玫瑰花辦,並用了奇怪的「詭計」讓花瓣在他的掌心上騰空起舞,然後很滿意的看著我目瞪口呆的模樣。

 「現在就開始我的魔術吧。」他從大衣的口袋翻出了一本小記事本遞給我,和一隻普通的原子筆。

  「妳到遠一點的地方,在上面寫出一個很重要的人名,或東西,然後確定不能讓我看見。」他吩咐著。

  我照著他的吩咐做了,一面覺得自己有點像蠢蛋。

  
「寫完後把紙條對折成長條,確定我不會從外面看見妳的筆跡。」

  我胡亂折成長條,然後把紙條遞給他。

  「現在,我把紙條燒了。」他脫下黑大衣塞給我,然後從褲子口袋拿出一枚打火機,點燃紙條的一端。

  我目不轉睛的看著,就像每個看魔術的人都想找出其中秘密的眼神那樣看著。

  他趁火未燃盡,把燃燒的紙條在手臂上拍打一陣。

  「好了。」他微笑著說,一面捲起袖子。

  碳黑的「I」字出現在他的手臂上。

  天哪!我惶然的抬頭看著他溫柔的藍色眼睛。

  「很好的字,不太長,而且像我的名字。」他微笑凝視我。

   我還來不及說什麼,他忽然伸手探向我的心口,我直覺的想退縮,可是他的眼睛卻安撫了我。

  牆上時鐘的秒針滴答滴答的跳動,他平穩的手掌貼著我的心口,藍色的眼睛極認真的看著我。

  「六年不太短。」沒有笑容的臉上,有著奇異的溫柔,他平靜的說著。「不過都過去了。」

  那種溫柔讓我想哭,好想好想哭,這人怎麼可以忽然的出現,然後一刀刺進那道寂寞的傷口。

  「哭泣是很好的事情。」他把手掌離開我的心,攤開手,近身輕輕的給了我一個擁抱。「妳不是無法忘記,只是太寂寞了,妳的心。」

  因為他的擁抱是那樣的輕柔,於是我根本沒有掙扎的慾望,懦弱的僵著身子痛哭起來。

  「你怎麼可以這樣?」寂寞是我的秘密啊!唯一的可貴的秘密。

  因為好寂寞,所以假裝著微笑和快樂,以為仰望天空就能夠飛翔,把寂寞的表情留在陸地上。

   為什麼要揭開謊言呢?自我欺騙也是生存的方法呀!我自我辯解地這麼想著,可是卻敵不過忽然蔓延開來的寂寞。

  離開我的媽媽、沒有親人、結婚的初戀男生……。
  
  好寂寞啊!人間。我掉著淚。

   他想要的不只是一個魔術就走的謊言,他想要的是一個位置,一個我在心上的位置。

  「心情好點了嗎?」他溫柔的問著。
  「嗯。」我淚眼模糊,又不好意思的點頭。

  「我忘了說,我叫Ian,I─a─n。」他拼著字。「妳好,我是來租空房間的。」

     ※ 雖然我們很寂寞,可是也因如此,我們變得很勇敢。 ※

  我一直不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,就像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辦到的,居然因為一場小小的魔術而邀請他進入我的生命中,邀請他加入我的一個人的聖誕夜,邀請他成為我的房客,邀請他變成我的朋友。

  「你自己說,你是不是偷偷催眠我,讓我不得不答應讓你進來吃我的火鍋?」熟識以後我這麼問他。
  「嘿嘿。」他怪笑兩聲,不回答。

   阿胤真是個怪人!我總是這麼想。

   從他出現在花店到現在才兩個禮拜,我卻總覺得已經認識他好久了。

   阿胤的名字叫做Ian,蘇格蘭名,反映上帝榮耀之人。

  他有藍色的眼睛、栗色短而服貼的捲髮和一口很台灣式的國語,他是一個魔術師,可是魔術不是他的工作,他的魔術只為「看得順眼」的人表演,目前的職業是民歌餐廳的駐唱歌手和幸福花店的跑腿小弟。

  他總是穿著黑色的衣服,大衣口袋裡藏著一隻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全身黑毛卻白腳、白耳朵、胸前有個V字型白毛的奇怪貓咪,很稱頭的,有個奇怪的名字,叫做Dove(鴿子),大部分的時間都躲在主人的口袋裡睡覺。

  阿胤看起來是個不折不扣的外國人,可是他的中文卻比文孝還標準。阿胤作菜的手藝和他的魔術一樣神奇,只是他煮得份量總是「稍嫌龐大」。

   阿胤很少說到自己的事情,唯一的一次,是在一天的半夜。

  那個晚上我因為準備隔天考試而熬夜,半夜正準備到廚房覓食,就在客廳看見正在看電視的阿胤。

  「嘿,還不睡。」我輕手輕腳的想從後面嚇他一跳,他回頭時,藍色的眼睛卻帶著深深的憂傷。「怎麼了?」我問。

   阿胤指指電視,無聲的看著我,我感覺到他似乎有話想告訴我,於是落座在他身旁。

  「蘇格蘭?」我看著電視裡穿著方格子短裙的男人輕聲問著。

  「蘇格蘭。」他肯定的說,藍色的眼睛裡有著嚮往的神情,於是我忽然知道了阿胤想告訴我的事──他是一個蘇格蘭人。


  
「很想回去嗎?」我屈抱著膝,問。
  「永遠回不去。」

  「錢的問題?」
  「這裡的問題。」他指指胸口。

  「……。」
  「一個在台灣長大的蘇格蘭人,是台灣人還是蘇格蘭人?……我常常這麼問自己。」

  「……。」
  「在這裡或在那裡,我都只是一個外國人。雖然我很想去蘇格蘭看看,但是我不想破壞想像。」

  「……。」
  「我大概從出生就注定了要一生流浪,沒有父母、沒有家,和唯一關聯的兩個世界都格格不入著……一輩子都只是異鄉人。」

   阿胤的眼睛看著電視,憂傷地說著,我不自覺伸手環抱住他的肩膊,不忍心看見他的寂寞悲傷。

  「Ian。」
  「人總是特別容易排斥和自己不相同的人,這點我從小就知道。」

  「……。」
  「所以我不想在蘇格蘭再次體驗那些感覺,因為我怎麼樣也不會變成一個蘇格蘭人。」阿胤把頭埋在我的肩窩裡,說著。

  「Ian。」
  「嗯?」

  「我可能不懂你的感覺,可是我知道一件事……。」
  「?」

  「雖然我們都有不同份量的寂寞,可是因為寂寞,所以我們互相依靠,而變得勇敢起來。」

   阿胤抬起頭,藍色的眼眸變得好遙遠好溫柔,然後輕輕的微笑起來。

  「妳會是個很好的魔術師。」
  「嗯?!」
  「因為魔術最重要的不是技巧,而是讓人快樂。我發現妳有讓人快樂的魔術。」他笑看著我補充著說:「讓一個魔術師快樂的魔術。」

  我們相視而笑,先前感傷的氣氛一掃而空,又開始說笑起來,等到我覺得阿胤的心情已經不再低落時,我才準備回房繼續唸書。

  就在我要離開時,阿胤叫住了我,問了一句我從來沒對他說過的話。

    「喂!妳是真的想看一場冬天的雪嗎?」

※ 雖然城市很寂寞,可是我還是遇見了你,不是嗎? ※

  自從那晚之後,我總有種預感,阿胤將會離開。

  我很喜歡阿胤,他就像銀白色的獨角獸一樣,在世間美麗而稀有,所以我不想放開他,更加憂慮著他隨時的離去,因為他有著流浪的靈魂。

  可是怎麼能夠奢求一陣永遠靜止的風?如果將永遠靜止,風就不再是風了,我明白,阿胤也知道我明白,所以我只能希望那天能夠晚點到來。

  然而那天總是會到的。

  幾天後,我終於從期末考的陰影解脫,一路騎著腳踏車回到花店,卻沒有看到平時都待在花店當活動招牌吸引客人的阿胤,心下有些慌了。
  「文孝,阿胤呢?」
  「他出門了。」
  「去哪裡?」
  「不知道,他沒有說欸。」
  「噢。」
  「考得怎樣?」
  「普通。對了文孝,我想上樓換衣服,可以麻煩你再多待一會嗎?」
  「OK!反正我沒事。」


  沒聽他說完,我就慌慌張張的跑上了樓,才一進門,就看見阿胤的鴿子貓端端正正的坐在門口,見我進來,「喵嗚」了一聲。

  還好,貓咪還在,阿胤不可能離開的。

   
我彎身撈起了貓咪,抱在懷裡,阿胤說過,Dove只有在餓了的時候才會醒來,所以我猜牠是餓壞了,才這麼精神百倍的樣子。

   我替貓咪熱了些牛奶和貓飼料,然後看著牠伸伸粉紅色的舌尖試探溫度,才一小口一小口的舔起牛奶。

  「阿胤怎麼把妳忘在家裡了呢?」我對貓咪自言自語著。

  這天下午以後,溫度忽然降得極低,一直到花店打烊,阿胤都沒有出現過,我才發現事情有一點點不對勁。

  我抱著貓咪回到了樓上屋裡,平日總會有阿胤準備的飯菜,忽然變得空蕩蕩還頗不習慣。

  我按下熱水瓶的開關,準備今晚吃泡麵,然後走到客廳打開錄影機,看了很多次的日劇繼續撥放著。一聲尖銳的電話鈴劃破了寧靜,我連忙衝
上前去接起,以為會是阿胤打來的。


  「快快快!妳在哪裡!」好友興奮的尖叫著。
  「在樓上啊!」帶著失望,我意興闌珊的回答。
  「現在妳趕快到陽台去,快!慢了就來不及了。」
  「什麼?」
  「妳出去看看就知道了!」
  「噢。」

  我走到落地窗前,開了鎖,推開暗色玻璃門,一片白色的冰涼落在鼻尖。

  「好冷啊!」我咕噥著抬頭,卻被眼前的景象給弄傻了。

   雪?!下雪了?!

  我不敢置信的伸出手,白色卻冰涼的雪花落在掌心。

  暗藍色的天空飄著白色的雪,街道上也有好幾戶人家出來看這場奇蹟的雪。

  「下雪了!」我努力伸手想盛起一些雪,卻濕融在掌心裡,我自言自語著,忽然靈光一閃大叫起來:「天哪!真的下雪了!!」

  難道會是阿胤……?!

  我衝進阿胤的房間,果然…阿胤唯一的行李已經消失了,只留下一封信在深藍色的被子上。

  My Dear Friend:

   我決定帶著妳給我的勇氣和擁抱到蘇格蘭去。
   鄉愁太沉重,不願意一輩子背負到老。
   或許我會和蘇格蘭的世界格格不入,可是魔術是沒有邊界的。
   我想為他們表演魔術,看見他們的笑容,慢慢償還一些悲傷。
   有一天,或許很快,我會再回來妳身邊,回到妳的幸福花店,屆時,我依舊能為妳表演魔術、送花、騙小女生和煮菜。
   當我們寂寞的時候,依舊可以互相依靠,變得更更更勇敢。
   請暫時代我照顧Dove好嗎?

    (PS.離開的時候天氣很冷,今晚或許會下一點雪,妳覺得呢?)

                Ian J. Dove      

  笨蛋!我笑著把眼淚抹去,信上的字跡彷彿還殘留著他思考的溫度。


  「喵嗚。」Dove從我的口袋裡鑽出來,喵叫著。
  「我們去看雪吧。」我把信塞進口袋,撈出貓咪抱在懷裡,低聲的說。


  我終於知道阿胤把貓咪留下的原因了,因為他的名字叫做Ian‧J‧Dove,而Dove是他的一部份呀!

  他把一部份的自己留了下來,是因為有一天他一定會再回來。

   陽台外的細小的奇蹟的雪慢慢地下著,街道上越來越多快樂人們的驚呼,愉快的氣息佈滿了落雪的城市。

  雖然只是一點點、小小的奇蹟呀!

   但這真是個很棒很棒的魔術呢!

  你呢?你相信奇蹟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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